問山,山應
——孔望山風云激蕩兩千年,又起浪花
文/周錦屏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孔望山,因儒、釋、道三教薈萃而成圣地,特別是因其與早期的道教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lián),而名震天下!孔望山的名望,首先得名於孔子登山望海而載于史冊。但對于今人來說,孔望山聲名遠播,則得益于文物鑒賞家史樹青先生的慧眼識珠。
上個世紀1980年代,史老登斯山也,振臂一呼,遂引來佛教界領袖趙樸初的由衷讚嘆:“海上絲綢路早開,闕文史實證摩崖;可能孔望山頭像,及見流沙白馬來”。於此,趙樸老率先將孔望山摩崖造像與絲綢之路、佛教東傳、始皇帝設秦東門闕,以及東海廟等緊密地串聯(lián)了起來。從此,這座一向不為人知的小山包,遂成為學術界無法繞過的精神海岸!
早在上世紀初的1905年,由章太炎、劉師培、黃侃、馬敘倫、羅振玉等人主創(chuàng)的《國粹學報》就辟有《海州文物》欄目,其中一則簡訊稱:“孔望山佛門諸賢刻像,在崖下,剝蝕異常,不知何朝人所繪?!毕Х陼r局動盪,未能引起學術界的重視,使得這一重要發(fā)現(xiàn)瞬間淹沒在史學煙海之中。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著名漢畫像石專家傅惜華在《漢畫像石全集》一書中,收錄了兩尊孔望山摩崖造像,但在說明中卻陰差陽錯地將其地點說成是山東益都的稷山,從而使孔望山造像與學術界的機緣再次失之交臂!
四十年來,我在孔望山下,矻矻孜孜以求於考古的路徑。追懷既往,我想假如沒有孔望山文化價值的發(fā)現(xiàn),也就不會有我今天與大家交流的機緣;正是孔望山造像的發(fā)現(xiàn),讓我得以走進北京大學師從俞偉超等先賢,跨入考古史學的天地,并堅定此生從事考古事業(yè)的信念!在北大研修期間,我出席了由國家文物局古文獻研究室舉辦的孔望山造像鑒定會,有幸得以向宿白、閆文儒和湯池等眾多專家學者當面討教。
一、由佛而道:孔望山緣何成為國內(nèi)著名的早期道教文化遺址
1.孔望山罕見的道教造像群,在同類題材中堪稱是國內(nèi)迄今保存規(guī)模最大、最完整的漢代遺址。
根據(jù)2000年最新考古發(fā)掘證明,古屬朐縣的孔望山摩崖造像主體應是以“老子化胡”的形式來尊崇老子的藝術傑作。研究者認為在整個造像群中,“老子化胡”的典故應是一條貫穿始終的主線。在由形色各異的胡人形象構織而成的異域文化背景下,其主體形象是兩尊著漢服人像,其間夾雜著大量佛教人物,畫面的文本意義完全符合東漢時期“老子化胡”的傳說故事,主要內(nèi)容包括老子、尹喜、夷狄、浮屠等基本要素。
研究者進而指出,胡人形象中右手持水袋明顯源於印度婆羅門教行者和仙人等形象,所持的實用物里裝有長生不老的飲料,與中國傳統(tǒng)信仰中神仙掌握不死之物的意念相一致,故因其易於同化和融入,從而將其移植於中國本土。
2.造像周邊早期道教文化遺存知多少?
遺址範圍
孔望山道教元素,并非零散個案,而是隱含內(nèi)在邏輯關系的成系列并出,如石象、石蟾蜍、石碑座、承露盤和杯盤刻石等。
石象
關於對圓雕石象及手持象鈎的馴象奴的研究,研究者認為在漢畫像石藝術中,很多“象”“象奴”成組合出現(xiàn),是一種時代特徵。東漢時期的中國傳統(tǒng)藝術,由於受佛中“象”的宗教含義影響,大象往往作為一種宗教符號來使用。如滕縣漢畫像石中“六牙白象”被用於表現(xiàn)仙界的場景中,海州雙龍漢墓出土的彩繪木尺,其中繪有車馬出行圖,有仙人、雲(yún)紋,以及一頭大象拉車的形象。
石蟾蜍
蟾蜍,更具有濃郁的道教文化氣息。自戰(zhàn)國以至秦漢就與月亮聯(lián)繫在一起,常出現(xiàn)在表現(xiàn)仙人世界和升仙的圖像中,它與道家有關的西王母、嫦娥奔月的傳說想聯(lián)系,有時還與長壽、富貴、求雨、辟邪等觀念有關。
龍洞(研究者認為這是一處“人工洞穴”,或稱人工石室,在道教中常常被稱為人仙奇遇之仙窟,也是道士居於山洞內(nèi)意存神念的修煉之所?!吧浇?jīng)”“神異經(jīng)”中的關於西王母,東王公所謂“穴居”,多指此)。
石碑座、承露盤和杯盤刻石
就此,研究者認為碑座應是東海廟內(nèi)所立東海廟碑的碑座。對孔望山主峰上的杯盤刻石與承露盤的研究,則揭示了孔望山是道家吸氣(炁)修煉的好去處,刻石構成了飲露修煉和邀仙的器物組合,從它們的共存關係以及道教流行的吸氣修煉的方法看,承露盤、杯盤刻石應為同一時代所刻??偠灾@裏布滿了包括道教為尊,佛道幷祠的(含摩崖造像群在內(nèi))早期道教人物吐納修煉的人工石室(即龍洞)、具有鮮明道教色彩和功能的圓雕石象、石蟾蜍和祭祀道教統(tǒng)轄一方的地方神祗東海君的杯盤刻石和承露盤,以及東海廟碑石碑座等眾多道教文化遺存。這些遺存,給今天的人們留下了無盡的遐思!
3.塵封地下2000年的東海廟,何處尋?
由於東海廟事關司馬遷《史記》中所記載的秦東門,故一直被港城人所牽掛!而此次發(fā)掘出的古代建築基址,目前所能確定的則是隋唐時期的大型寺院類宗教建築遺址。地層揭示隋唐文化層中夾雜著大量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建築遺物,其中最為引人注意的是,隋唐建築基址西側的漢代建築臺基(大型條石)兩處和在基巖上開斵的古井一眼,同時發(fā)現(xiàn)有漢代剪輪五銖錢一枚。考古確認,漢代建築遺存遭毀壞不排除魏晉時期在漢代建築基址上重新建築而造成對漢文化層的破壞和擾亂的可能性。這一考古學現(xiàn)象無疑揭示了東漢晚期道觀東海廟的可能存在。
據(jù)劉昭注《後漢書·郡國志·東??ぁ芬恫┪镉洝罚骸翱h東北海邊植石(廟),秦所立之秦東門”。這裏的“縣”指的是漢魏時期的東海郡朐縣。植石,即立石,乃襲用《史記·秦始皇本紀》:“三十五年,立石海上朐界中以為秦東門”的史事。又據(jù)樂史《太平環(huán)宇記》,唐宋時期民間可能仍襲稱“植石廟”,且“在縣北四里”‘。唐宋時期朐縣位置在今海州,植石廟即東海廟理應就在孔望山一帶。
跟隨著探尋漢東海廟的足跡,秦東門的位置也就逐漸浮出水面。近期的研究指出,秦始皇所立之秦東門應該就在孔望山一帶。文獻記載雖不一而足,然最重要的一條記載是在修建東海廟的前一年,即漢桓帝永興二年(154),據(jù)《後漢書·桓帝紀》載:“東海朐山崩”,當代地質(zhì)學家推測其地震不低於8.5級。史載,秦東門闕可能在此地震中轟然倒塌,接著纔有第二年漢桓帝永壽元年修建東海廟之舉。宋洪適《隸釋》所錄“東海廟碑”碑隂的“闕者秦始皇所立名之秦東門闕事在史記”,證實了東海廟是在秦東門闕倒塌後的廢址上修建的。兩者應同處一地。這一推斷,無疑為今後尋找秦東門——漢東海廟提供了有史可據(jù),有物可證的承續(xù)關係的重要線索。
二、孔望山遺址,在我國早期道教文化史上的地位,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與價值
1.孔望山是目前已知的中國唯一一處早期道教遺址;
2.它是一處集修煉、祭祀、禮拜的早期道教場所;
3.對研究中外早期佛道石刻文化藝術交流,具有重要的實證價值!
三、孔望山,應是黃巾起義輿論先聲的策源地
大家知道,道教產(chǎn)生於東漢末年,幷成為黃巾起義的工具。
1.道教綱領《太平清領書》,即誕生我市東海曲陽;
據(jù)歷史記載,孔望山所在的魯南蘇北地區(qū)一直是東漢晚期道教的活動中心,亦是中國最早的道教綱領《太平經(jīng)》的誕生地,同時也是東漢晚期蓬勃興起的太平道活動中心。
2.孔望山承露盤等道教遺蹟?shù)陌l(fā)現(xiàn),説明與太平道所宣揚符咒救世學說有著密切聯(lián)繫。
最后想強調(diào)一點的是,記得十五年前,鑒于孔望山自身所擁有的考古價值,本人不揣淺陋地曾建議市政府將其打造成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未曾想即刻得到市委市政府的批復與首肯,但不知何故一直未有落到實處?
如今,恰逢丁寶子先生傾力促成“漢東海廟碑”首展于古朐山下的學術殿堂,不失為是一件彪炳千秋,利在當代的偉大創(chuàng)舉!恰巧又逢我市正在加強推動文旅融合之際,孔望山附近又傳來好消息,不僅發(fā)現(xiàn)了大面積墓群還相繼發(fā)現(xiàn)了唐、宋建筑基址??梢院敛豢鋸埖恼f,籌建孔望山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時機與條件,已日趨成熟。借此良機,吾祈望社會各界和同仁,以及熱心地方史的專家學者,得以聯(lián)手再次呼吁將孔望山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推向一個新高度?我堅信,隨著人們對孔望山不斷研究與探索,秦東門、東海廟這一千古之謎,終將大白于天下!